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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只看到了保溫杯，卻不懂得我的傷悲2017/8/23 17:55:52
一個樂手，一個藝術(shù)家，最后選擇依靠社保來應(yīng)對晚年，這才是真正悲傷的事情。
撰文 | 張豐
黑豹樂隊鼓手趙明義手持保溫杯，微笑著向記者走來。這位昔日的青年偶像，如今也成了普通大叔，小腹鼓起，面色平和，他完全不會想到保溫杯成為廣大網(wǎng)友調(diào)侃的對象，并再次引發(fā)一場中年危機的大討論。
搖滾樂手給人以反叛的印象，但是這只是他們的舞臺形象�，F(xiàn)實中的歌手，并沒有必要成為無收入、無社保、無家庭的“三無”人員。搖滾樂手只是代替大家嘶吼，反抗社會的壓迫，但是他們本人并不一定必然是斗士。趙明義可以端著保溫杯，哪怕里面泡的是枸杞，而竇唯也可以坐在小攤前，吃一碗扎實的面條。
保溫杯成為一種隱喻。人到中年，開始保養(yǎng)自己，開始向社會妥協(xié)。水總是要涼的，就如同人總是要死的。但是，保溫杯可以盡量把水溫保持得更久一些，就像中年人幻想著活得更久一樣。與健身相比，端著保溫杯，明顯更容易，它不僅符合中醫(yī)的養(yǎng)生之道，也與中國人的中庸之道相般配。
▲趙明義微博發(fā)圖
這樣的養(yǎng)生方式是否有效，當(dāng)然是存疑的。在國外，人們更習(xí)慣喝冷水，而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，也不時有喝燙水更容易引發(fā)食道癌的討論。但是，再你向往喝冰水的時候，也不得不考慮到中國水的現(xiàn)狀。飲用水普遍不達標(biāo)，把水燒開，就成為一種消毒手段。保溫杯提供的不僅是一種養(yǎng)生的幻覺，也是一種安全感。
相比于保溫杯，趙明義購買社保，其實更能說明中國中年人的處境。他告訴記者，他從2010年就開始買社保了。到今年，差不多買了7年社保，已經(jīng)50歲的他，如果再堅持購買10年社保，就有希望在到退休年齡時能有一份穩(wěn)定的收入。
如果說保溫杯象征對自然的妥協(xié)的話，社保就意味著對體制的妥協(xié)。2010年對趙明義來說，絕對是一個時間上的分水嶺，他開始考慮“社會保障”，而不再像以前那樣，自己獨自面對這個世界，他向世界投降了。一個樂手，一個藝術(shù)家，最后選擇依靠社保來應(yīng)對晚年，這才是真正悲傷的事情。
上世紀90年代，黑豹樂隊大紅大紫的時候，中國還處在前社保時代。體制內(nèi)的人可以依靠退休金，而體制外的人，只能靠命運。90年代大陸的搖滾樂，很多時候就像黑豹的《無地自容》所唱的那樣，雖然有一種自省和反抗的味道，但是反抗和自省都是青春的、膚淺的。樂隊和自己的樂迷一樣，都處于一種莫名的亢奮之中。老了怎么辦？很少有人思考這個問題，我們都正年輕著呢。
▲黑豹樂隊
社保制度的建立和房地產(chǎn)業(yè)的大發(fā)展，對全社會進行了收編。如今職場上的年輕人，不會擔(dān)憂愛情的中斷，但是卻會擔(dān)心換工作的時候，社保和公積金是否能夠保持連續(xù)性。失業(yè)比失戀更讓人恐懼，這當(dāng)然是進步，但對個人來說，它同時也是一種壓迫。
人的生活必須保持連續(xù)性，像竇唯那樣的浪蕩子，如今會被稱為“渣男”。因此，在今天，會走紅的就是趙雷的《成都》，而不再是《一無所有》《無地自容》。
《成都》里的小情小調(diào)，讓聽黑豹長大的人感到不屑。但是，這首歌卻很準(zhǔn)確地表達了我們這個時代的特征：城市統(tǒng)領(lǐng)一切，而悲傷則被完全壓制。“小確幸”成為青年追求的目標(biāo)，流浪歌手，不可能再有情人。
就是在這種情況下，趙明義購買了社保。他肯定想，算了，就這樣吧。他比一般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更健康，小肚子沒那么大，目光柔和。他應(yīng)該有一個不錯的家庭，手持保溫杯的中年男子，一般都會有不錯的家庭。生活似乎有那么一點從容，不冷也不燙。
但是，和保溫杯不能保證健康一樣，社保也很難給大陸人以真正的安全感。我們交了社保，這提醒我們老了的時候，會有一點保障，但是，房價和物價的上漲，以及通貨膨脹觀念的普及，同時又提醒我們，這種保障是非常有限的，完全不夠的。
90年代以前那種交給命運的自信，或者養(yǎng)兒防老的舊觀念，其實都比社保提供的安全感更多。我們從養(yǎng)老的“舊制度”中被踹了出來，但是卻沒有構(gòu)建一個可靠的“新制度”。
在大理曾經(jīng)碰到一位臺灣大姐，她到不同的地方打短工，但是卻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。她的工作常常中斷，也沒有交社保的壓力，但是她對未來卻并不擔(dān)心：在中國臺灣，看病是不花錢的，全民健康計劃已經(jīng)推行了20年之久。只有一個不擔(dān)心未來的社會，人們才能獲得更多自主生活的自由。
搖滾歌手老去的身體，和別的人群并沒有什么不同。很多人從趙明義的保溫杯上看到的是審美的退化和時光對人的摧殘，但是，當(dāng)一個中年男人靜下心來，看到自己不確定的老年，他又能做出什么更好的選擇呢。
保溫杯里保存的不僅是熱水和對未來的虛假希望，還有深深的恐懼和悲傷。
在年輕人都熱衷于考公務(wù)員、希望給自己足夠的安全感的時候，我們還有什么資格嘲笑一個中年男人的保溫杯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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