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ost By:2021/4/20 22:58:57
從少年時候起,就特別喜歡魯迅先生的文章,對魯迅先生的崇拜,也到達了我感知人生的一個極致境地,以至于我常常捧著先生的著作,思索于豆粒般跳動的油燈之下——是不是只有如先生般清瘦、冷峻,長著扁平的鼻子,鼻子下面有一部黑黑的、濃濃的、硬硬的胡子一般的人,才會寫出這樣振聾發(fā)聵的巨著?才會成為一代豪氣干云霄的文學巨匠?于是我就常常臆想著自己什么時候才能長成先生的樣子,就這樣年復(fù)一年,到頭來終于發(fā)現(xiàn),我是永遠也不會有先生的樣子了,于是也就只能試著寫出一些雜亂無章的文字,漫無邊際有如野草一般地,蓬松地長在這一張張白白的紙上了。
記得郁達夫先生在《懷魯迅》中寫道:“沒有偉大的人物出現(xiàn)的民族,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;雖有了偉大人物,而不知擁護、愛戴、崇拜的國家,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!碑斘覒阎活w崇拜而敬畏之心,從烏篷船里探出身子,沿著石板街巷走進魯迅故里的時候,那偉岸冷峻的民族之魂啊,便一下子包裹在了我的周身,讓我的靈魂與這壯闊的宇宙,瞬間緊緊地凝結(jié)在了一起。
肅然走在那看似尋常的街巷里,我仿佛看到身穿一件青色的長衫,煙雨中夾著一把醬紅色油紙傘的魯迅先生,正邁著沉穩(wěn)地腳步,從遠遠的巷口迎面走了過來,那腳步落在地上,竟發(fā)出了隆隆戰(zhàn)鼓的響動。先生與我擦肩而過走出巷口的時候,點燃了一根香煙,那深邃的目光,向著蒼茫的云天望去,望去,那些封建社會“你方唱罷我登場”的形形色色的人物,也從他那深邃冷峻的目光里一一閃過,如同先生嘴里呼出的煙霧,消散在了那個沉重的年代,那些民族的劣根,也深深刺痛了魯迅先生的心臟,令他緊緊抓著沉悶的胸口,發(fā)出一聲聲猶如一道道劃破陰霾天空的閃電一般的吶喊。
從百草園穿過,少年魯迅經(jīng)常攀爬的石井欄依然光滑如砥,那高大的皂莢樹,也正枝葉繁茂地仰望著長天俯視著腳下的土地,只是那從這棵樹一會飛到棵樹的歡快的鳴蟬,和那穿梭于油菜花間的黃蜂不知了去向,雖然是季節(jié)的變換,但是此時此刻我總是感覺到那黃蜂鳴蟬和叫天子(云雀),都已經(jīng)陪伴著先生去了另外的一個地方,因為這些小小的精靈兒知道,在那個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歲月里,先生的心里是沒有快樂的,他的冷峻,不正是民族冷峻的命運一刀一刀刻在他的心上,讓他長成了與民族命運相同的摸樣嗎?正如郭老吟唱的“我自從重見天光,我常常思念我的故鄉(xiāng),我為我心愛的人兒,燃到了這般模樣!”畢竟這些小小的精靈兒知道,百草園是少年魯迅的樂園,他們陪伴著先生,其實就是給先生帶去兒時的快樂,捎去如今的極目天舒的訊息,讓先生這顆不死的靈魂得以慰籍。
江南的四月,柳絲貼著水面,一圈圈一道道劃過我的傷痕,在水鄉(xiāng)的倒影里,我尋找魯迅當年東渡的背影,“我獨自遠行,不但沒有你,并且再沒有別的影在黑暗里。只有我被黑暗沉沒,那世界全屬我自己!蹦阕邥r,沒有淚水,或許你把影子早已埋進了激昂慷慨的青春腳步里,沒有回頭,也不作告別,更沒有踏浪三千里,長風九重天般送別的惋惜。你的堅強的背后有一座山峰,筆力下還有你的讀者,還有阿Q的情景,還有父親的疼痛。此刻的水鄉(xiāng)的波紋留下你傲立的孤影,這條水鄉(xiāng)之路通向大海,通向你理想的彼岸。
站立魯迅當年東渡的渡口,我也在張望,漣漪的波紋里看清你的方向,我把江南四月的春潮全部攬入懷抱,和你一路思索,一路深情,一路依依難舍。
我在魯迅故里的一草一木、一磚一石、一灶一床、一水一橋之中,感覺自己的靈魂正緊緊地貼近著這莊嚴肅穆的民族的脊梁,因為我自然地聯(lián)想到了先生的振聾發(fā)聵的文學作品,那字字熱血,句句酸淚,篇篇錚骨,那“橫眉冷對千夫指,俯首甘為孺子牛”的錚錚不死的民族之魂,讓我仰望,讓我心懷敬畏。
魯迅,你才是民族之魂的先驅(qū),你才是像巍峨的青山一樣,挺拔傲立于天地之間的民族的脊梁。貼近你,就是貼近了民族的脊梁,貼近你,才能在心里滿滿地充盈起那日月同輝的民族之魂。
從百草園,到三味書屋,你從這里走了出去,把中華民族魏然不倒的民族之魂,用巨椽之筆,凜然寫在了漫漫長空,蒼茫大地……
魯迅,貼近了你,我就會長成你的樣子……